“在耀州屡陈军事，不一见听，何也？”* ——试论南宋初年延安失陷与“王庶被拘”事件

　　首先，王庶对金军情报信息侦察不够，未能洞悉敌人的真实意图和动向，没有及时指挥鄜延军队做好充分的迎敌准备。兵家强调战前对敌我双方之实力需要知己知彼，然后才能百战不殆，但一些迹象显示王庶对金军起初并不了解。《宋史·李显忠传》记载:“金人犯鄜延，经略王庶命永奇募间者……”即在金军已攻鄜延路时，王庶才急忙遣人去探查消息，而对敌军动向起初懵懂不知。正因如此，当金军兵进陕西、攻陷长安后，“洛索（娄室）自长安分兵犯延安府，会鄜延经略使王庶在鄜州寓治，于是敌陷府东城，权府事刘选率军民据西城以守。”作为鄜延统帅的王庶，竟然对敌军分兵而北攻的情状没有觉察，在金军进犯延安时，竟不在鄜延治所，从而致使延安府东城陷落。那么，这支金军从何处一路兵进延安城下呢？诸种史籍均未见记载。笔者推测，王庶对敌方的动向判断或许存在失误，致使鄜延军队疏于防范，金军从关中长安一路潜师，北进至陕北延安，铤而走险，扰其后路，王庶竟无从知晓。因而诸家史者很有可能有意回避了他的失误。

　　其次，王庶作为文臣统兵，拙于军事，指挥不当。延安战前，王庶曾命令鄜延或者陕西宋军，数次攻击金人，但出师不利，损兵折将。由此可见，文人论兵多于空谈，他的军事水平的确一般。一是同州战败。《三朝北盟会编》记载，建炎二年三月，关中诸州很快陷落，“金人至巩，以深入有后忧。”在同熙河将刘惟辅作战失利后，“而虏失大酋黑峰大王，遂复东还……鄜延帅王庶令统制刘光烈邀击金人，遂遇于同州，光烈战败。”意思是说，当金军从熙河回师之际，王庶下令刘光烈统领鄜延宋军去拦截和攻击，与娄室回师的主力军在同州相遇作战，故而战败了。但《金史·太宗纪》云：“（金太宗天会六年，即宋高宗建炎二年，二月）宗翰复遣娄室攻下同、华、京兆、凤翔，擒宋经制使傅亮。阿邻破河中。斡鲁入冯翊。”《娄室传》曰：“阿邻等破宋大兵于河中，斡鲁破宋刘光烈军于冯翊，讹特刺、桑衮败敌于渭水，遂取下邽。”《金史》等文献虽对金军之战果多有夸大，但战争进程基本不会偏离史实。以前文所述，在熙河失利后，娄室统军在凤翔击败宋将张严，士气复振，很可能挥师进攻泾原路。因此，王庶指挥的鄜延宋军作战的或许根本不是陕西金军主力，而是娄室西征后驻留关中东部、维护金军后路畅通的支系兵马。然而，鄜延宋军正是同如此一支金军相遇，竟然作战惨败，致使宋军严重地挫伤了士气，所谓“自此，官军见金人，则退怯矣。”二是八公原战败。八公原在今陕西省富平县刘集镇和张桥镇之间，大致位处关中平原之中部。《富平县志》记载，“金人繇扶风东还，将犯永兴。宋将贺师范与战于此，败死。今垒壁尚存。”曹操认为，平原地形“车骑之利也。”宋人张预也说：“平原广野，车骑之地……所以利于驰突也。”在鄜延路经略使王庶被任命为兼节制陕西军马后，即着手调动陕西各路军队在雍、耀间会师，企图和金军进行大规模决战，将金人赶出黄河以西陕西地区。然而，对于陕西军队来说，步兵为多，骑兵缺少，在平原旷野要与金军铁骑正面对阵冲突，无疑存在很大的冒险性，胜算的可能较小。时隔两年后的宋金富平之战也正犯了如此忌讳，故而在战前吴玠提出:“兵以利动，今地势不利，未见其可。宜择高阜据之，使不可胜。”在王庶的错误指挥下，“庶传檄诸路，并召端会雍、耀间……诸路兵皆报应起发。庶即以鄜延兵先出，至龙坊”，因曲端不服调遣，“泾原经略使席贡别遣统制官庞世才将步骑万人来会，庶无如之何，则檄贡勒端还旧任。遂遣师范趋耀州，别将王宗尹趋白水，旦（且）令原、庆出师为援。二帅各遣偏将刘仕忠、寇鯶来与师范会。”即在八公原之战前，陕西诸路军兵基本执行了节制司统帅王庶的命令，开赴指定地点配合行动。然而，在建炎二年九月，“辛丑，陕西节制司将官贺师范及金人战于八公原，败绩，师范死之。”对于八公原战败原由，史籍并未联系王庶之失误，而是直指曲端与贺师范两位将领，所谓“庶欲往耀州督战，已戒行，会庞世才兵至邠州，端中悔，以状白庶，言已赴军前，庶乃止。”“师范轻敌不戒，猝遇敌于八公原，战死。”对于王庶理应承担的战略指挥失误并未提及，以至这些理由也稍显牵强。

　　再次，王庶虽有发动“义军”抗金之功劳，但缺乏一定的组织和领导才能。在陕西危难之际，王庶的宣传动员工作比较及时和高效。金军所过，义军风起云涌，并纷纷投效。史载：“洛索既陷同州，系桥以为归路，西陷陕、华、陇、秦诸州……陕右大扰。鄜延经略使王庶檄召河南、北豪杰共起义兵击敌，远近响应。旬日间以公状自达姓名者：孟迪、种潜、张勉、张渐、白保、李进、李彦仙等兵各以万数。胜捷卒张宗自称观察使，亦起兵于南山下。”《会编》记载基本与此基本类似。但是，对于这些激情高涨的义军，王庶很可能没有采取或者缺乏有效的管理措施，致使他们各自为战，不能有计划地统一口径对金开展斗争，并且配合宋军一致行动；甚至在金人退走后，抢占城池，致使陕西部分州府重新陷入混乱和失控的危局。

　　最后，王庶在延安防御战中指挥失误。金军进攻鄜延路时，王庶强烈地寄希望于外来援军帮助自己度过危机。曲端在淳化驻军，“庶日移文趣其进，又遣使臣、进士十数辈往说端，端不听。庶知事急，又遣属官鱼涛督师”金军两次进攻鄜延路，作为统帅的王庶皆未能有效组织防守。金军分兵初次攻陷延安东城时，据说“王庶在鄜州寓治”。对于这支孤军深入至鄜延后方的金军，王庶似乎并未重视。从建炎二年正月丢失东城，至十一月西城陷落，几乎十个月，王庶皆未能分出兵力去专门围攻和消灭，坐视其逐渐养成了赘疣之患。因为娄室金军之主力在关中东部的活动吸引了王庶的注意，以致其将鄜延宋军的主力也压在雍、耀区域。其临时帅府也先设于鄜州（今陕西富县），以后又在坊州（今陕西黄陵县东南）活动。在其担任陕西节制使前，曾怂恿抚谕使谢亮说：“方敌兵挫锐于熙河，奔北于本路。子女玉帛，不知纪极，占据同、华，畏暑休兵。阁下能仗节督诸路协同义举，漕臣应给粮饷，争先并进，虽未能洗雪前耻，亦可以驱逐渡河。全秦奠枕，徐图恢复。”可以看出，王庶早就企图将陕西金军主力在关中东部击溃；反之，金军或许也欲在此吸引、消灭陕西宋军的主力。“八月乙卯，娄室败宋兵于华州，讹特剌破敌于渭水，遂取下邽。”如前所述，建炎二年九月，王庶指挥宋军在耀州八公原同金军激战，损兵折将，但金军却乘胜北趋鄜延。“九月辛丑，绳果等败宋兵于蒲城。甲申，又破敌于同州。乙丑，取丹州。”金军“并兵寇鄜延。康定统制官王宗尹不能御。庶在防（坊）州，闻金人至康定，夜趋鄜延以遏其前。金诡道陷丹州，丹州界于鄜延之间，庶乃自当鄜延来路，遣统制官庞世才、郑恩当延安来路。”当金军来犯时，鄜延宋军并未做好充分迎敌准备，只能仓促应战，节节抵抗。“天大雪，寒甚。敌攻世才，世才与战，下不用命乃败。自此金兵专围西城，昼夜攻击不息。”金军很快摧毁了延安周边宋军抵抗，与东城敌军合兵一处，杀奔延安西城之下。“初，庶闻围急，自收散亡往援……比庶至甘泉，而延安巳陷”。《中兴小纪》则曰：“时敌骤至，延安正军才二万，庶召诸道兵未集，端不出兵为援，庶退屯龙坊，敌乘虚陷延安。”与前者说法稍异。即当延安驻军激战金人时，王庶作为统帅又身处异地，谓之组织救援，实际上很可能是因胆怯而“退屯龙坊”。最后，在金军并力攻打之下，延安府城彻底陷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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