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放日报记者贾安坤勇为农民争公平敢为改革发先声
你说这是一种行为方式也好,是一种文化也好,是一种价值取向也好,作为一名部门负责人,贾安坤如此行事,对我这种年青属下,就是不言而教了,有着极强的启示和激励意义。接触时间一长,我渐渐觉得,老贾作为新闻工作者,其俯首朝下,作风的深入,同时还体现在其他层面上。一是与采访对象关系感情上的深入。大凡跑过农村采访的上海新闻界人士,都有这样的体会:“此活难干”。条件艰苦、路途遥远,费时费力,投入产出性价比低,此尚是题外话。有两点更是做农村新闻之难。农村相对城市生活节奏平稳缓慢,热点新闻含量十分稀薄,此为一。其二,采访对象大都为农村基层干部,甚至农民,文化程度不高,言辞朴实,不善表述。有时遇上讷于言、明于事的群众,心中明白你是大城市大报来的笔杆子,还不是想听几句好话吗?况且上级也时有关照,就按葫芦画瓢,应个景儿说几句。这就忽悠了稍欠功力的“秀才”,笔下文章不是花拳绣腿乱吹,就总是那么几句,“套”得很。贾安坤不然,尽管这是一位在1957年曾以高分考入复旦大学法律系的高材生,但与农村群众似乎自然就有真诚的情意。到什么地方,很快就能融入其中,见面自来熟。熟而为朋,相契为友。我估摸这与他的出身有关。老贾来自于江苏南京小汤山农村,按那个年代,他家庭成份不佳,颇有瑕疵。人情冷暖,就倍加珍惜工农群众的朴实,珍惜那份与农民的联系和感情。乡下经济虽然落后,但好客。贾安坤到乡下采访毕,农村朋友常拉他在食堂,有时甚至家中,弄几个农家菜,两热水瓶土酒,号称大碗喝酒,大块吃肉。老贾年轻时便善饮,也好饮。这个笔杆子本身与泥腿子合得上话,再加上酒这好东西,时常到了个个兴高采烈才分手。这内中意味并不是在于所谓杯中交情,一个大城市的知识分子能与农村基层干部,甚至农民好到这个份上,采访时单刀直入,快言快语,了解实情,听到真话,那真是不在话下了。
我入报社,开始跟着他轮个儿跑人称“上、嘉、宝、川、南、奉、松、金、青、崇”10个郊县。工作完之后,这种轰轰烈烈的场面经历不少。最让我叹之为兄弟情谊的是那1981年夏天,我随他到青浦练塘人民公社采访。公社党委书记孙绍荣是农田水利基本建设的干将,为人也特实诚。头天听说我们要来,天热无甚小菜招待,弄几个蕃茄削好皮,再洒上白糖,吊入深井水中凉着。又与办公室干事下水抓了好几斤黄鳝,让食堂炊事员抓炒。我们虽是坐车,赶到那里已是中午时分,大汗淋漓。孙绍荣捧来自己浸泡的药酒,要我们在他办公室边吃边聊。那天气温似有39℃,树上知了都懒得叫。但孙绍荣用深井水“冰镇”过的糖蕃茄沁人肺腑,孙氏药酒让人振奋。席间,我听到孙书记慷慨直言:农田基本建设要搞,粮食产量要稳住;但对社办企业也要网开一面,合适的项目必须上,否则农民腰包恁的鼓不起来。这是当年我听到农村建设中关于“无工不富”的最早、最直率的意见。
贾安坤与农村朋友的交情,真是别具一功。我记得在原来的嘉定县黄渡人民公社,老贾就与一户普通农民结成亲戚,逢年过节,两家时有走动。一次春节,报社有事找贾安坤,四处无着,最后设法让黄渡人民公社有线广播站通知。老贾一家在乡下角落,听到大喇叭喊话,才返城的。这种与采访对象关系上的深入,让人感叹。
二是与采访对象思想交流上的深入。那时我们的办公室内常有客人来访,找贾安坤的相当一部分是来自郊区农村的骨干通讯员,而另有一批则是农村的基层干部,大都是公社的党委书记,或者是县委、县政府的机关干部。80年代中期之前,市区与郊区的交通还相当麻烦,大部分的郊区干部到市区开会或办事都要住一夜。有些人便抓住机会赶来解放日报找贾安坤聊天。由于同在一个办公室,我边改稿件边听他们谈话,总觉得那些朋友与老贾的交流毫无顾忌。面对解放日报的部主任、大记者,他们的“镜头感”好极了。我时常听到他们对照中央和市委、市政府的政策,讲述当地工作取得的进展,遇到的困难和矛盾,干部、群众思想上的一些真实想法。有结合实际,勇于探索,工作大获成功的得意之笔;也有深感政策与实际有距离,上边指示没有顾及到群众意愿的私房牢骚。我记得有一次晚上八时许,一位来自远郊、有些资格的机关干部嚷嚷着走进办公室,身上带有几分酒气,对解放日报的一篇农村报道提法有意见,找贾安坤要好好讲讲自己的看法。我听了一会,感觉不过如此,此公有些轻狂了,便整理一下东西,抓紧回宿舍。老贾却又是倒茶,又是递烟,还在那热乎着呢。
对于一位负责上海市委机关报农村报道的人而言,这种交流十分重要,犹似一棵大树虬劲的根系,四面八方,向着土壤深入,紧紧扎下去,获取甚为丰厚的营养。当然,老贾的交流,更多的是走出去,到农口的委、办、局,到郊县的基层或领导部门。当年上海几位很有思想的县委书记、农委的负责同志,都是贾安坤经常与之交流思想的对象。我曾多次陪老贾到那时的农村党委书记董家邦、农委主任万景亮、副主任潘烈,上海县委书记陶奎璋、嘉定县委书记李学广、川沙县委书记倪鸿福等各位的办公室,甚至家中长谈。记得陶奎璋有次曾这样放言:这一二个星期,贾安坤必定来莘庄找我。其理由是,已两个月没见面,他需要我的思想,我也需要他的思想。搞新闻工作,到了这种状态,认识形势,把握全局,就有了厚实的基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