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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南巩义市段河村暴雨中坍塌,过路的铲车司机刘松峰奋勇抢救69人



来源:极昼记者魏荣欢 罗晓兰 编辑毛翊君  发布时间:

  巩义村庄失联的两天:靠佛堂贡品充饥,铲车司机救69人

  摘要:7月20日,河南省巩义市等多地突降暴雨,致使发生严重洪涝灾害,小关镇连接米河镇,下辖的段河村多处道路房屋被毁坏,村民克服多重艰难得以转移。逃离之后,张艳艳在微博发出求助,称整个村庄坍塌严重,与外界失联。在最危险的两天,村民展开一系列的自救,在临近的米河镇,过路的驾驶员爬上铲车,奋不顾身地救出六十余人。

  坍塌

  “轰”,张艳艳怀里十个月的婴儿“哇”地被吓哭了。

  她从大姨家二楼阳台看出去,后面坡上母亲家的院墙倒了。灰色水泥带着透红芯的砖块,把大姨家红色钢结构房顶砸出一处凹陷,碎砖头很快被雨水冲到了地上,摔进没过膝盖的泥汤里。

  那是7月20日中午11点,小关镇段河村的雨又下大了。听说墙塌了,正在大姨家院子帮忙清淤泥的母亲连忙往家赶。这是去年新修的厕所墙,连带马桶花了一万多元,可以顶半年收入。

  整个段河村依山而建,房子和土地都在斜坡上。张艳艳母亲和大姨住在村子的中心,和其他20多户村民同属第五组,距离村委最近。她远远看见一些人堆在表哥家的厂房内,他们的房子和母亲房子一样,甚至在更高的地方。山体被大雨切割下一个斜面,泥土混着雨水顺坡冲下,从屋顶、窗户灌进这些房子,推倒了院墙。

  各家门前连接外界的土道变成了一条条隆起的土梁。张艳艳的母亲吴长虹回到家,用随身带的铁锹把泥往两边堆,重新清理出一条回家的小道。实际上,她从昨晚开始就清理这条路,现在是第三遍。

  厕所塌了,马桶被墙砖砸裂,在泥水里露出光洁的瓷面。两天前洗净晾晒的衣服连同衣架漂在水上,污浊不堪。吴长虹抿了抿嘴唇,又往屋里走去。水已经漫进屋子一楼,小女儿张艳艳卧室的床褥被泥水浸湿——屋顶漏了。她试着打开二楼储藏室的门,不料二楼堆积的污泥倒灌进来,裹挟着楼梯口的鞋子滚下一楼。

  这下,吴长虹只剩脚上这一双黑胶雨靴了。来不及多想,她急急捡了户口本、存折等物件,把轻一点的电器收到高处,马上返回姐姐家。

  吴长虹姐姐的二层小楼和厂房围成了一个院子,里面积水超过膝盖,饲料、农具被冲走大半。她和丈夫想把四扇大铁门推开,让积水散出去,但推了几下没推动,中间两扇门突然与两边断开连接,向外倒去,顷刻汹涌的泥水带走了。丈夫一下失去重心,摔进水里。

张艳艳大姨家被冲毁的院门。讲述者供图

  

  在二楼露台的张艳艳和表姐看急了,两人各抱着自己的婴儿坐在小马扎上,只能不停地拨打110和119,虽然手机从10点开始就已经显示“无服务”,可她们还是继续打,“万一通了呢”。

  她们不知道,就在这段时间,距离这里5公里的米河镇高庙村,有两辆开往郑州的大巴车已经被暴雨和山洪困住。

  大巴车在洪水里晃荡,前一辆的车前挡风玻璃碎了,卡在河堤墙边的树上,一侧的汜水河浑浊汹涌。车上载着69人,除了新入职的大学教师,还有两个哭泣的孩子。车身被冲得倾斜,众人砸开车窗,有人骑在树上,有人上了车顶,有人跳入不断上涨的水里。

  汜水河由南向北穿过米河镇,暴雨让水位突升,很快淹了一些低洼的地方。经过这里的310国道也被冲毁了100余米。

  沉默

  雨从19日晚上就开始下了。

  那天傍晚六七点钟,天色未央,稀稀拉拉的小雨已变成具有破坏性的暴雨,吴长虹家门前的小道就被坍塌的土墙埋了。她吓了一跳,从没见过这么猛的雨。思忖了片刻,吴长虹放下盛粥的勺子,换上铁锹出去重新铲出一条狭窄通道,催促女儿抱着外孙到隔壁地势高的姐姐家住,自己则留下来看住屋子。

  在母亲的催促下,张艳艳穿着拖鞋,连奶瓶都没拿,抱起孩子就到了大姨家,表哥表姐和孩子们都在。为了催母乳,她勉强咽下小半碗西红柿面,可那晚的奶水还是明显稀了很多。大姨家的房顶和磨石厂房的材质一致,都是钢结构,雨落在上面跟扔钢镚儿一样,声音响亮。不知道是被这声音吵得,还是因为没吃饱,平时21点就睡的孩子一直哭闹,到凌晨1点才累得睡着。

  迷糊中,张艳艳听见好几下“轰嗵,啪”,像是土掉在房顶又落到地上的声音,她没去理会。夜里三点,同屋的表姐醒来给自己刚足月的孩子喂奶,问她怎么雨没停反而越下越大了。在村里,她们都没见下这么久的雨。

  第二天早上,7月20日八点多,卧室床边的夜灯突然灭了。正在床边逗弄孩子的张艳艳隔着房间向其他人确认——停电了。她突然觉得有些紧张,抓起手机拨出邻村二姐的电话。

  没拨通。手机的信号显示还有两格。她又试了几次,还是不行。她和表姐抱着孩子走到二楼露台,被院子里的混乱吓住了——水泥地被淤泥全覆盖,几块地势高的地方被水冲出纹理,形成光秃秃的小岛,地上零星散落着原本一楼厨房内的小物件。

段河村受损房屋。讲述者供图

  

  山上的土掉下来了,这大概就是夜里听到的声音,她想,“可能这次有点严重”。张艳艳开始连番拨打公安和消防急救电话。都拨不通,跟姐姐的电话一样。她叫表姐一起打,还是不行。在楼下干活的妈妈和大姨隔一会就问问她们情况。

  十点之后,手机断了信号。唯一有些安慰的是,雨比昨晚小了很多。她们想,也许过一会儿能放晴。

  然而,这种希冀很快就被打破,雨从中午开始越下越大,回到前一天的态势,把外面清理淤泥的家人都赶回屋内。一楼的水位已经升到小腿肚,快爬上姥爷的床边。老人90岁了,他从早上醒来就一直在床上坐着,四周都是水,哪都不能去。他上厕所一趟裤子下半截就湿透了,没有那么多干裤子能换新。

  厨房也淹了,双开门冰箱横着浮在水里。众人七手八脚把冰箱抬到平时吃饭的矮木桌上,又将做饭用的煤气灶和煤气罐挪上了二楼。

  白水煮挂面,加点盐和酱油,是全家人的午餐。佛堂上摆的贡品饼干和糕点,也被分着吃了。这时,吴长虹猛然想起厂房里还存着一袋面粉,赶快叫丈夫开出铲车,自己坐在铲斗里,把面拎了出来。

  下午,雨水像一条条鞭子抽着地面,没人出得了门。大家聚集在二楼,或坐着看雨,或待在房间。张艳艳时不时还会拨一下电话,但没人再问她是否接通。

  街上看不到人,偶尔,近处或远处会传来“轰嗵”的闷响,又一处塌了。

  傍晚,张艳艳收起还剩一半电的手机,不再打了。

  自救

  晚上躺下,母亲有气无力地说:“咱家没了”。

  张艳艳的心一紧。上一次有这种感受,还是在10岁父亲去世的时候。许久,张艳艳安慰妈妈,“人在就好”。

  那天,39岁的刘松峰也觉得——家,维修店,车,“都没有了”。他总共损失了三四十万元,但他让很多人看到了希望。

  这是刘松峰全家到高庙村避难的第二天。听到国道上大巴车传来的呼叫,他跟人赶了过去。水深近两米,人过不去,大家先是朝对面扔绳子、木棍,持续了10多分钟,都被风刮回来。刘松峰突然想起,铲车应该可以过去。

  附近有空着的铲车,他曾经专职开过,立马用电线连接打火启动,向最近的一辆大巴车驶去。他推倒一道堵住了路的墙,又慢慢前进到积水处。他小心深入,左右摇摆铲车,一下没刹住,铲车刚好顶到大巴车上。

  他将铲斗举到跟车顶般高,叫里面的人下来。他忐忑地来回四次,40多人被运到安全地带,又央求他去救另一辆车上的人。那是打头的大巴车,此时停在马路对面,乘客站在河堤上,还有一位母亲抱着孩子。堤墙一米半高,已完全被淹没。

  水还在上涨,刘松峰不敢驾车横着过急流,怕自己也可能被冲走。有人给他指了条小路,说可以绕过去。刘松峰驾车调头,往那个方向开,他看到树上趴着两个人,是被水从别处冲过来,先救下他们。而后,他直线上到大巴车后方,一次性将车上的人都用铲斗端了出来。

被冲毁的车辆。讲述者供图

  

  到了21日早上,天终于微微放晴,张艳艳所在的段河村也都随之动了起来。上午十点多,张艳艳趁孩子熟睡,光着脚和母亲来到村委,听担任村干部的表哥说,昨天村委已经组织房子损毁的村民到会议室暂避,她的奶奶也被带到了那里。

  村委会议室里满满都是人,有跟自己一样抱孩子的妇女,有和奶奶差不多年纪的老人。她还看见邻居张爷爷,小时候自己经常跑到他家玩。张爷爷三个孩子都在城里,自己一个人住,跟其他人一样,房子也在昨天塌了。

  奶奶坚持不跟她们转移,最后她和母亲只好又返回大姨家。途中,人们碰面交谈的都是“怎么办”,却没有一个人能给出答案。听说村子里几个磨石厂都被冲坏了,那是村里的支柱产业,一大半的村民都在里头工作。

  唯一一条通往村外的柏油路几乎成了土道,上面横着断裂的松树,电线杆也倒在泥里,本该送往各家的电力在这被掐断。马路一侧是麦田,另一侧的土地完全塌陷,形成好几米深的崖面,一条昨晚还不存在的沟壑把村子切开一道口子。口子边上,是张艳艳叔叔的房子,已被水冲破屋顶。

  村长和其他村干部正在组织有挖土机的几家人帮忙清理路面,张艳艳的姨夫也被叫去。几辆挖土机把树和电线杆移开,大家又赶回自己家收拾去了。

  张艳艳回到二楼露台,看见张爷爷的小女儿和二儿子把他接走了。还有一户不认识的五口人,抱着孩子,拎着几个塑料袋上了一辆皮卡车,很快就不见了。

  张艳艳想到米河镇小里河村找自己的亲二姐。二姐住在安置楼房里,情况应该好一些。但是表哥的轿车和摩托,都打不着火。她问表姐:“人家都走了,咱们咋办?”

  家园

  张艳艳不知道,丈夫这时已经从荥阳市区赶到隔壁村口,但是那里的路断了,他没办法通过。等了几个小时,他从蓝天救援队队员那里得知当天通不了路,只好返回荥阳。

  而张艳艳想投奔的二姐也被困在楼上。泥水已经及腰深,漫进楼道,占领了一楼的商铺。这天趁着天晴,住在郑州上河区的亲戚过来把婆婆一家接走了,还给他们一家留下一些吃喝。姐夫显得很镇定,认为她们不需要搬离,因为洪水还远远够不到她们住的三楼,况且家里还在使用煤气灶,停电不影响做饭。二姐有些不安,但还是听从了丈夫的安排。

  21日傍晚,雨又开始大起来后,张艳艳耗尽了手机最后一丝电量。手电筒也没电了,大姨把供佛的蜡烛拿给她。她举着蜡烛上了厕所,水塔里的水只够用五天,她不敢排便更不敢洗漱,生怕不够做饭和饮用。

  22日上午,更多的村民被外地赶来的亲人接走了。神鹰救援队的也来了,一位队员背着一个老人朝山下走去。张艳艳有些坐不住了,听村里人说地势高的地方有一点信号,她就叫上二叔想要去试着联系丈夫。

  半道上,一辆熟悉的银色五菱面包车正开进村子。张艳艳愣了下神,再细看车牌,是老公的车。眼泪从她的眼角淌下来,几天来的恐惧、绝望、焦虑瞬间冲破堤防,“你还知道来啊”,她朝着丈夫吼道。

  跟丈夫一起来的还有二姐夫。二姐担心母亲和妹妹,叫丈夫趁天晴来看看。没想到半路上正好遇到张艳艳的丈夫。

  张艳艳抱紧孩子一路小跑回大姨家,叫妈妈跟自己一起走。可母亲吴长虹要留下来,无论张艳艳如何劝说,“我走了家怎么办?”

  现在的房子是2000年盖的,当时村子里到处翻新房子。吴长虹的丈夫做木工存了钱,打算把平房换成时新的小二楼。她们全家也是像现在一样暂住大姨家。眼看白色墙砖就快铺满外墙,丈夫在别家干活时从梯子上摔下,去世了。吴长虹忍着悲痛把房子建完,带着三姊妹住了进来。

  三姊妹都有了自己的独立卧室,大家睡的床和每一件家具,都是父亲亲手做的。

  门前的梧桐树最让吴长虹讨厌,春天掉花,夏天掉果,秋天掉叶子,扫个不完。可却最受女儿们喜欢,坐在下面凉快。直到嫁人生子,女儿们每年夏天回来,还喜欢回到树下的白石桌旁乘凉,逗弄孩子。对面就是小小一片菜园,种满黄瓜、豆角、韭菜、玉米、小葱,桌上的菜都从这来。

  尽管现在树倒了,桌子塌了,菜园子也一片狼藉,连新修的厕所也毁于一旦,但吴长虹还是不愿离开家园。

段河村沿途倒塌的树木。讲述者供图

  

  张艳艳没劝动母亲,只好把丈夫带来的矿泉水、面包、自热饭等物资留给她。把姐夫送回米河镇后,他们一家三口回了荥阳市。

  刚回到米河,姐夫就发现蓝天救援队来了十辆车,他们从北京来,正在帮村子通路和进行人员救援。之后,二姐又听见外面喊“立马搬迁,水坝要泄洪”。邻居带着行李一个个搭车飞快离开。姐夫终于不再坚持,决定全家撤离。

  邻居顺路把他们一家三口带到郑州上街区的姨姨家。重新连上了网络,姐夫发现根本没有泄洪的消息,“都是谣言”,他感觉自己被骗了。姨姨那里地方不够住,他们又打车到了张艳艳家。22日晚上,两姐妹家聚在一起吃了顿团圆饭。

  张艳艳开机后,第一时间把家乡的情况填写进救援表格,“断水断网断路,急需发电机、水、棉被”。二姐第二天去了不远的“黄河”边,大家都说这次的洪水像黄河,她要亲眼看看,那个黄水什么样。

  7月23日,刘松峰给手机设置了来电提醒,整个白天几乎没有接听电话,那多是来自媒体和外界对他用铲车救人的褒奖。连着几天没睡觉,他嗓子嘶哑,几乎发不出声音。这两天他还在做清淤的工作,仍旧开着铲车。

  后来有人告诉他,被救者一共69名,多数是博士、硕士。


  (文中张艳艳、吴长虹为化名,实习生潘小乐对本文亦有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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