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南两任省委书记想通过他攀高枝谋取更高职位的商人成了地下组织部长

　　秦光荣称呼他为“洪波”，白恩培叫他“苏总”。在酒桌上，当着其他人的面，曹建方甚至还称苏洪波为“首长”，是一种“话不说明白”的“话术”，好给桌上的其他干部营造神秘感。

　　白恩培、秦光荣是前后两任云南省委原书记，曹建方是云南省委原常委、秘书长，这些省部级大员都以苏洪波为座上宾。而苏洪波本人在与一些省部级干部吃饭时，都坐在主位上。

　　这位神秘商人苏洪波以政治掮客的身份出现在中央纪委国家监委5月6日发布的案件警示录中，首次披露了他与云南官场的往来。此前，云南省纪委监委发布预告称，将于5月7日播出《政治掮客苏洪波》警示教育片。

　　在省委书记面前拍桌子走人

　　“我每次到昆明来，白（恩培）都会知道。而且他不管陪多大的领导，8点钟，他老婆都会叫我去他家里的，基本上我去他家，他不管陪谁，8点钟都会回来陪我喝点酒，聊聊天。”苏洪波说。

　　苏洪波最早是在云南省计划委员会培训中心担任接待科科长，和曹建方等人就是在那里认识。之后，苏洪波成为商人，结识了白恩培，在苏洪波看来，这次结识是“取了巧”。

　　2003年全国两会期间，时任云南省委书记白恩培邀请某领导吃饭，巧遇苏洪波以及另一桌吃饭的一群人，其中不乏领导干部。为凑热闹两桌客人合成了一桌。当天，白恩培通过这次吃饭认识了一些领导干部。

　　此后，白恩培认为，苏洪波关系广、有人脉，能帮上自己，就和苏洪波越来越热络。

　　在省委书记面前拍桌子，是苏洪波有意为之：“吃着吃着不高兴了，我拍桌子就走。后来很多人跟我说，当时很多省里人都在，就传得很广，说这个人省委书记的饭局他都敢拍桌子就走。所以有一帮人，就愿意和我打交道了，那么自己也很喜欢这种感觉。”

　　秦光荣每天陪他散步

　　苏洪波上了秦光荣的忏悔录。

　　根据中央纪委国家监委网站发文披露，秦光荣在忏悔录中承认了自己想通过苏洪波攀高枝，谋取更高职位的愿望。“我担任省委书记后，不仅没有处理他，反而看重他所谓的关系背景，对其既讨好拉拢又忌惮畏惧，在一些干部问题上也听从他的意见，姑息纵容苏洪波继续狐假虎威，助长了苏洪波的嚣张气焰和狂妄行为。”

　　在描述与秦光荣的交往时，苏洪波说：“秦光荣，我从来没有主动打电话给他说书记或者省长我们吃顿饭，没有这样过。吃饭都是他主动安排的。他让曹建方安排我吃饭，我来了，他都要来陪我散散步，每天都陪我散散步。”

　　苏洪波很重视营造自己来头大、靠山硬的感觉。在这个过程中，秦光荣也“帮了忙”。“我跟秦光荣就明说了，我说，领导希望你能跟我去站下台，昆明市我打交道比较少，你能不能跟我撑撑面子。他说，可以啊，去。”

　　秦光荣于2019年9月被开除党籍，并于同年11月被提起公诉。秦光荣的处分通报中提到，他与不法私营企业主沆瀣一气，肆无忌惮聚钱敛财，大搞权钱交易，在职务晋升、企业经营等方面为他人谋利。

　　云南官场“地下组织部长”

　　值得一说的是，苏洪波借助自己的关系当上了云南官场的“地下组织部长”。

　　秦光荣曾主动向苏洪波表示：“你有什么合适的人可以推荐过来”“要换届了，你有什么干部你只管说”。

　　云南省原国土资源厅厅长林耘埜就是搭上了苏洪波一步步成为厅长。不过，他在厅长的位置上只坐了5个月。2014年8月的一个下午，正在办公室的林耘埜被带走调查。

林耘埜

 

　　2015年7月，林耘埜被判有期徒刑17年。检察院指控他在担任云南省国土资源厅副厅长、分管全省矿产资源矿政管理工作期间，滥用职权，违规审批转让文山州某钨矿采矿权、违规审批转让玉溪市某铅锌矿探矿权、违规审批变更玉溪市某铅锌矿探矿权勘查矿种为磷矿，导致国家财产损失共计人民币1.1亿余元。

　　苏洪波“圈子”里的人还有蒋兆岗、万仁礼，目前二人均已经落马被查。政知圈（微信ID:wepolitics）注意到，蒋兆岗曾任西南林业大学校长。2018年5月，云南省公安厅发布A级通缉令，蒋兆岗被悬赏通缉，他成了有名的“落跑校长”。中央纪委国家监委曾发文披露，蒋兆岗曾充当曹建方的“马前卒”“急先锋”“利益代言人”。“对他授意的事，就不顾一切地去做。”蒋兆岗说。

　　2019年3月，蒋兆岗被判有期徒刑15年。

　　万仁礼是云南省农村信用社联合社党委原书记、理事长，于2017年6月落马，8月被双开。2019年1月，万仁礼被判有期徒刑6年。蒋兆岗和万仁礼曾是云南省农村信用社联合社的同事，蒋兆岗曾长期在此任职，并出任党委书记。

　　5月6日的《中国纪检监察报》，罕见地用一个整版，讲述了一位商人的故事。

　　商人名叫苏洪波，人称 “云南地下组织部长”。按照他的说法，曾与包括两任云南省委书记在内的多名高官交往甚密，“白恩培请喝酒、秦光荣陪散步”一度成为家常便饭。

　　而今天，《中国纪检监察报》在长篇报道中给了他一个新称谓—— 政治掮客。

　　一

　　欲知此言何谓，不妨先看看苏洪波的“上位史”：

　　1989年，苏洪波到云南省计划委员会培训中心工作，任接待科科长，期间利用职务便利， 结识云南省委原常委、秘书长曹建方及多位领导干部，不久后下海经商。

　　2003年全国两会期间，云南省委原书记白恩培在一次饭局中巧遇苏洪波，并通过后者结识了一些领导干部，自此认为苏洪波手眼通天，将其奉为座上宾。

　　据苏洪波回忆，他每次到昆明， “白恩培不管陪多大的领导，8点钟都会叫我去他家里，喝点酒，聊聊天”；而另一位云南省委原书记秦光荣，每逢苏洪波来滇，总要 “每天陪我散散步”。

　　长此以往，苏洪波设计出一套独特“计谋”：先是处心积虑放信号、编话术、做事情，不断加深别人对其 “来头大、靠山硬、关系广”的印象；其后让已被套牢的高级干部为其站台撑面子，吸引更多干部靠近，形成源源不断的官商圈子，牟取私利。一位与苏洪波有过交往的云南干部称， “看不清楚他，感觉派头很大，有那种高高在上的感觉”。

　　与此同时， 一些“精神缺钙”的党员干部深陷官场“潜规则”，争先恐后将苏洪波奉为“能人”、刻意攀附。渐渐地，苏洪波以“代言人”自居，甚至在与省级干部吃饭时，都要坐在主位，一些厅级领导干部对其毕恭毕敬。

　　《中国纪检监察报》在报道中强调：“苏洪波对云南政治生态造成严重破坏，其根本是不同利益者的‘相互关系’。 苏洪波‘谋财’，白恩培、秦光荣之流谋求政治资本和自身利益。一些云南干部为了攀高枝、乘风而上，必然会走入苏洪波的‘圈子’。

　　这样，一个‘怪圈’就形成了，各怀鬼胎，各取利益。”

　　而处于“怪圈”正中、搅动风云的苏洪波，便被定性为典型的政治掮客。

即将播出的《政治掮客苏洪波》警示教育片（图源：中央纪委国家监委网站）

　　二

　　有朋友觉得“政治掮客”是个新名头，其实，早在2002年，《中国监察》杂志就刊发了专文详述：

　　“政治掮客活动在政治领域， 专事为他人办理各种证件、审批手续，帮助调动、安置、分配工作，联系参军、上学，谋求官职、官位，其显著特征是，利用公务人员手中的权力来办事，从中捞取钱财或谋取其他利益。”

　　如果说当时的定义还相对“和缓”，那么近年来显过山露过水的政治掮客愈发超出人们的想象。

　　有一类是权力在握者， 上到中央纪委司局级干部、地方市长，下至机关普通在职人员、离退休人员，“官场+市场”的深度利益捆绑、人身依附并不少见。

　　在2017年播出的电视专题片《打铁还需自身硬》中，长期在中央纪委任职的司局级干部魏健、罗凯就被视作“政商掮客”——

　　“有一个老板涉及了一个股权纠纷的案件，就找到魏健。然后魏健就把相关的材料，以他们室里的名义，转给了所在省的纪委，请他们查办并且要结果，实际上是作为一项工作，就给人部署下去了。”

　　更多的时候，二人习惯于跟地方官员打招呼，让其在 “提职晋升、安排工作、司法审判、工程项目等方面”

　　给予帮助和便利。

　　罗凯尤其喜欢“组饭局”：“把别人请来，目的就是显示我们俩之间关系好，知道咱们的关系，他对你是不是会照顾？肯定会照顾的。至于怎么照顾，照顾什么，那就不是我的事儿了。”

　　电视专题片《巡视利剑》则披露了“辽宁拉票贿选案”的细节：沈阳市原副市长祁鸣摇身一变，成为贿选“掮客”，帮助沈阳市委原副书记苏宏章转送金条拉票贿选。落马后，祁鸣在忏悔书中写道： “没有站稳政治立场，逾越政治纪律红线，葬送了自己的政治生命。”

　　从打虎拍蝇的执纪者变成监守自盗的阶下囚、从党和人民的干部沦落为跑官要官、买官卖官、拉票贿选、说情打招呼的政治掮客，正气不彰、歪风横向的背后，是 变着法子违背党的组织路线、毫无法纪意识的本质。

电视专题片《打铁还需自身硬》中的魏健（图源：央视新闻）

　　三

　　还有一类更离奇的政治掮客，他们“专吃掮客这碗饭”， 利用亲朋好友中的为官掌权者，打着某某领导的招牌，或者干脆移花接木、真假莫辨地招摇撞骗。

　　有时能一箭中的，更多的是采取迂回战术， 用蓝球碰黄球，黄球碰白球，白球碰红球，连环套这么一摆，往往也能无中生有，套住一些掌权者。

　　前述《巡视利剑》专题片曾揭露天津市委原代理书记、市长黄兴国与政治骗子的交往史。天津市一普通居民荆毅，将自己包装成有来头的神秘人物，顺利打入天津官场圈。 黄兴国在发现这位政治掮客的破绽后，不但不制止、不向组织汇报，还继续听之任之。

　　在十九届中央纪委三次全会上，习近平总书记专门对党内领导干部说了一段话：

“要严守政治纪律，在重大原则问题和大是大非面前，必须立场坚定、旗帜鲜明。要心底无私，正确维护党中央权威，对来自中央领导同志家属、子女、身边工作人员和其他特定关系人的违规干预、捞取好处等行为，对自称同中央领导同志有特殊关系的人提出的要求，必须坚决抵制。”

　　说的就是这类掮客狐假虎威的问题。

　　市场经济交易原则中的掮客一旦进入到政治领域，就非常值得警惕。比如秦光荣在担任云南省委书记后，依然 借助被其亲切称呼为“洪波”的苏洪波，大搞“山头主义”和拉帮结派，对云南的政治生态造成严重破坏。而要打破买官、卖官、投资、回本的恶性循环，绝非易事。

　　若想将政治掮客连根拔起，必须要从其“寄主”着手。这需要健全完善各类规章制度，强化对权力的制约监督，筑牢制度之笼，织密监督之网，只有政治权力主体失去寻租的空间和可能，一根藤上的两颗毒瓜才能被真正摘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