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开化县农民工匠黄宏健为“复活”开化纸隐居深山潛心鑽研十几年
开化纸样品粉墙黛瓦,碧水连天。推开开化县马金溪旁一方院落的大门,一幅刻有“开化纸研究实验室·杨玉良院士工作站”的精小木匾悬于影壁之上。
在温煦阳光的照射下,院子中央几沓呈在木架上晾晒的纸张,显出柔和而洁净的质地。
这处小院,是“纸痴”黄宏健“复活”开化纸的“圣地”。
提到开化纸,对古典书籍稍有研究的人,都会扼腕称其是中国手工纸史上的“一处绝笔”。
《一带一路“帆船”》从明朝洪武年定名,至清朝中期,开化纸因洁白坚韧,簾纹不显,一直作为高档御用纸使用,而开化县每年上供纸量仅为4250张。
日本和纸博物馆在世界名纸介绍中还将开化纸定义为“最高等级印刷用纸”。
现在世上还有开化纸吗?
1940年,商务印书馆董事长张元济到开化寻纸时留下一笔:“昔日开化纸精美绝伦,今日开化纸粗劣到只能糊雨伞。”
就连国内外许多造纸专家都说,造纸工艺失传已久,“开化纸”成了古书中的三个字。
“张元济找到的是绵纸,开化纸其实尚存世间。”院中草木掩映,黄宏健捧着一张洁白无瑕的纸,他看纸的眼神,像是看着一例自己诞下的婴儿。
造出这张开化纸,黄宏健用了整整9年。
白天从山上采来楮皮、荛花皮做实验,晚上挑灯翻阅比砖还厚的文献典籍,周末驾车访遍方圆200公里内的造纸师傅……
“那时候和着了魔一样,父母和朋友看我们的眼神都是异样的。”黄宏健笑着说。
“痴迷”造纸前,夫妻两人在县城经营饭店,一年能挣二三十万元,吃喝不愁,年年有余。
2010年,朋友的一句“开化县以前有件国宝,叫作开化纸,现在已无人能造。”,让黄宏健动了“造纸”的心思。
自此以后,“一口锅炖鸡,一口锅煮纸”成了饭店后厨的常态。
也是从那时起,一张别人口中或许根本无法造出的“开化纸”,化身“无底洞”,以每年三四十万元的速度“吸金”,让其几近破产。
有人问,黄宏健你造出开化纸了吗?
黄宏健拿着自制的“开化纸”和自家族谱对比,“李鬼见李逵。就算是与民用开化纸存本相比,根本就不是一回事。”
杨玉良院士工作站
“有志纸中求,无梦会蔡侯!”
2013年,一气之下,黄宏健夫妇搬进了离村子三公里的深山土屋中,过起了“半隐居”的造纸生活。
脑中烦躁,肩头担重。黄宏健夫妇请来了一尊观音像,每日誊写佛经,一边试纸,一边磨炼心性。
“夙兴夜寐,靡有朝矣。”这是黄宏健在朋友圈写下的一句话,配图是试纸上的一句诗:纸梦寻踪应有道,雄关书尽是春山。
这段山居岁月是黄宏健一生中最孤独艰难的时刻。也是开化纸“复活”前的最后一晚黑夜。
2016年盛夏,在中科院院士、复旦大学中华古籍保护研究院院长杨玉良等中外人士的帮助下,开化纸研究实验室·杨玉良院士工作站落成。
有了科研团队的支撑,目前试制完成的纯荛花纸样各项数据已与古开化纸十分接近。根据国内的纸张寿命测试方法,纸样进行模拟老化339天,相当于2825年。
此时的黄宏健信心满满。他随手拿过一张开化纸使劲揉搓,对着阳光再抚平时,不仅看不到一丝簾纹,纸面竟无一点破裂和褶皱。
“我们现在试制的超薄修复用纸最轻克重达1.6克/㎡。品质可与国际上少数几个国家生产的100美金一张A4纸大小的超薄修复用纸相媲美,且市场前景更广阔。”记者透过黄宏健手中的这张纸,能够清晰地看到双手的掌纹。
2017年11月,一张由黄宏健制作,约四分之三A4纸大小的开化纸印制了齐白石铜版画像。这是第一次使用开化纸制作的西方传统印刷品。
2019年5月23日,世界级印钞邮票雕刻大师马丁·莫克使用黄宏健的开化纸,印制了作品《一带一路“帆船”》,并在斯德哥尔摩举办的英国伦敦皇家集邮协会成立150周年国际庆典上展出。这是开化纸首次登上世界舞台。
…………
水浸火烤,刀斫手抄,一片薄纸,一寸功夫。黄宏健一纸出山,也一纸成名。
曾有一位老记者在采访黄宏健时倏然提问:“你造纸,是否是梦中受人之托?”
黄宏健摆手笑道,“我没做过啥梦,但我从接触开化纸起,我就知道这是我一辈子的事业,失败不要紧,但不能糟蹋开化纸的名声。”
黄宏健没有失败,反而精益求精。
他领着记者走进了研究室后院。一个敞亮的粉色内顶造纸工坊映入眼帘,“我希望能够建立一套科学完善的开化纸生产工艺标准,稳定开化纸的品控,以优良的质量体系,保障开化纸做大做强。”
站在即将投入使用的工坊内,黄宏健和记者道出了自己酝酿已久的计划:“一年后,我打算带着开化纸去日本,和世界顶级手工纸和纸,在薄度、牢度、纸寿、显印色性等方面,进行全方位比拼,让中国手工纸重返世界舞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