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基层女性生活浮世绘:吉林市廉价女子宿舍三十年
花5元睡一晚的女人们...
一部没有见过光的纪录片在豆瓣被网友打到了9.6分。
看过《女子宿舍》的人寥寥,它却有可能是中国基层女性的生活浮世绘。
从2005年到2010年,导演一共拍摄了五年,成片出来后,却因为各种压力最后未能上映。
还是因为,这群女人的生活实在过于残酷。
如今能够看到的关于女子宿舍的记录,是凤凰卫视35分钟的采访。
在听到这部纪录片之前。
你见过两元一晚的宿舍么?
两元钱,可以买一瓶水,一个茶叶蛋......
却也可以是一群女人的容身之所。
赚不到钱的宿舍老板娘
吉林省吉林市,2元女子宿舍建于上世纪80年代的7层老楼里。
楼下就是一个十字路口,也是当时最早的劳动力市场。
距离女子宿舍的存活时间已经过去二十多年了,住宿价格也从当初的2元涨到了5元。
推开门,女人就像“沙丁鱼”一样围在只有10多平方米的房间里。
床板偷工减料,而床单补丁叠补丁,失去了原来的样子。
宿舍只有一个细细的自来水管,无论是洗澡还是喝水,都需要它。
老板人送外号“孙二娘”,像是《水浒传》里面的孙二娘那样泼辣。也像“周扒皮”那样抠门。
宿舍的洗衣机洗一次衣服需要2元钱,充电一次5毛,外面要是有人想上宿舍来取暖,她要价一元。
听起来,是不是很抠门?
更多时候,她们扮演的角色却是同甘共苦的姐妹。
有一次,晚上有人摔倒磕破了头,是“孙二娘”急忙把她送到医院医治,还垫付了医药费。
“孙二娘”偶尔也会带领姐妹去打短工。有年老体弱的姐妹,她会把她们叫到自己身边,多分担一点。
晚上要是有人发生摩擦,孙二娘会吼两嗓子,提醒她们赚钱才是正经。
她还喜欢到处搜集旧衣服、旧鞋子,旧用品,然后隔三岔五就卖给女子宿舍的姐妹们。
宿舍里有一个人是精神病患者,没有身份证,被查证的警察赶了出去。
看见她睡在马路上,孙二娘又把她带了回来。
“没办法,不留她,她就只能睡马路。”
“孙二娘”出身也苦,当初她离婚,儿子才十六七岁。
她没有再嫁,而是自食其力抚养儿子成人。
看着找工作的女人越来越多,孙二娘把自己买来的房子改成了宿舍。
直到凤凰卫视去采访孙二娘的时候,因为竞争变大,女子宿舍的生意渐渐不好做了。
但还是有很多老顾客愿意住在这里,她们觉得孙二娘有人情味。
孙二娘决心把这个宿舍开到80岁,在这个小空间里,她们已经同气连枝,成为了彼此的支撑。
被丢掉的女人
住在这里的女性年龄大部分在四五十岁,从鲜妍少女走向暮年,她们被盘剥到只剩下一身病痛。
方淑珍是这里的常客,从54岁住到62岁,一住就是八年。
年轻的时候她是村里的一枝花,还不到20岁的时候就嫁了人。
婚后的她生了两个儿子,丈夫整日吃喝嫖赌,还家暴她。
丈夫榨干了她最后一点价值,把她扫地出门。
方淑珍有两个儿子,大儿子重病缠身,二儿子也有病,儿媳妇皮肤癌,她赚的钱大部分都补贴了家里。
有一次她惦记儿子,想着回家顺便帮儿子干农活,但是儿子却怪她:“你怎么回来了,得打工啊,赚钱啊。”
还没住几天,儿媳妇便指桑骂槐,方淑珍想洗个澡和头也不行,她只好天没亮就出了门,拎着包边走边哭。
她的好朋友,王淑琴。
年轻的时候被丈夫家暴,对方喜欢直接揪着她的头发往墙上撞。
以至于她的脖子留下了后遗症,一转动会咔擦响。
她离婚后,两个孩子判给了前夫。38岁的时候二婚,怀孕的时候再次离婚。
为了养活小儿子,她什么都做过。
一双手伸出来,全是皲裂的口子,这双手割过麦子,稻草,撒过农药,干过苦力。
她的手曾被农药腐蚀,疼的日夜难眠。
走投无路的她打电话问两个大儿子借钱,因为他们一个是局长,一个是处长,随随便便吃顿饭都可以解决她的燃眉之急。
但王淑琴的电话打了无数遍,两个儿子却彼此推诿。
王淑琴最后“以死相逼”,才拿到一千块钱。但治疗这手却捉襟见肘,最后她索性不治了,“烂掉也拉倒”。
这里最特别的一个女人是张燕秒,刚住进来的时候,她还带着一个女儿小芳。
14年前,她的丈夫死了,家里的地被别人占了。为了寻找活路,她抱着三岁的女儿小芳进了城,住到了女子宿舍。
17岁的小芳一直觉得自己和这里的人命运是不一样的:
“知道吗,我跟妈妈是两种人,我们走得是两种路,她属于那个宿舍,我不是。”
她恨这个宿舍,想要走得远远的,再也不回来。
但她所谓的逃离,只是跑到附近的餐馆打工,每次到了饭点,她还是要赶回来吃饭。
这里的每个女人都想过逃离,但宿舍却又成了她们唯一的避风港。
“孙二娘”摸准了她们的命脉,知道她们年老体衰、没钱,没有技能,也没有退路。
她们的家人把她们像皮球一样踢来踢去,而她们却心狠不起来,就算老了,想的也是喝农药果断了结,绝不拖累孩子。
互相搀扶着
这群女人却也不乏幽默感。
她们称自己能够“上天入地',上天就是能上工地盖楼,入地就是“修地球”。
而宿舍变成了她们口中的“常驻大使馆”,她们就是“大使”。
她们会调侃自己脚上的布鞋,也和开奥迪的雇主脚上穿的鞋一样养脚。
宿舍里有人谈姐弟恋,被姐妹们称为“武则天”,理由是老有魅力了。
日子久了,这里的女人脸上的表情不再是皱巴巴,就连眼泪也很少流。
欲望,在这里也是流动的。
有人会“挑三拣四”,觉得这个不好吃,那个不好吃。
还有人会做完活回来,会给室友挨个散烟,然后不停打电话,装作很忙的样子。
有宿舍姐妹因为多给了对方的“男朋友”吃了一块西瓜,就被认为是要撬墙角。
有人买了三百块的手机假装说成是1000元。
看起来虚荣,但这只是她们维系尊严的方式罢了。
晚上,她们会围在一起唱《小荷包》、《十五的月亮》。
宿舍虽小,但是却养了一只叫“企鹅”的鸭子,还有一只叫“笑眯眯”的猫。鸭子的主人还花十元为它买了个包。
戚小光在拍摄的时候,总会感动得一塌糊涂,“这群我们认为没有希望的女人,在坚强的活着,太了不起了。”
她们都是被盘剥的女性,因为没有读过书,家里困苦,机会本来就少。
但哪怕汲取到的养分是污水,是泥土,也要活着。
这就是她们对待生命的方式,狼狈又认真。
其实不止是女子宿舍,2016年导演何苦拍过《最后的棒棒》。
讲的是一群住在重庆解放碑自立巷的棒棒,靠帮别人挑东西为生,所有的家当就是一根木棒,还有力气。
这里的男人不敢生病,吃不起肉,为了十块钱可以跪在地上用手掏厕所管道。
那种灼人的生命力从屏幕里裂开,激发人对美好的珍惜。
导演戚小光曾希望看到这部片子的人可以产生共鸣,“喔!多像我们的母亲、姐妹、姥姥、姨妈。”
有人关心这群女性的最终命运,知乎上有人回答:
真实性无从考究,羊更希望这是假的。
她们不该成为一个暗影,无人知晓。
羊想起,2016年东京大学的入学仪式上,日本社会学家上野千鹤子说过的话:
“请不要把你们的努力只用于一己输赢,不要把你们获得的得天独厚的环境与能力,用来贬低那些没有你们那么幸运的人。而是要用来帮助他们。
请不要逞强,承认自己的弱点互相扶持着生活下去。”
生在这人世间的我们,请互相搀扶着走下去吧。